星期六, 二月 23, 2008
元宵已过
今天是正月十七,元宵是前天的事了。老话讲,正月十五一过,这年是真的过完了。该上班的上班(法定假期其实只到初七),该上学的上学(一开学,马路又会拥堵,公交又挤了),该干嘛干嘛了。
元宵晚,在京通附路公车站等车,看不熄的烟花,各式各样,你方放罢我登场,此起彼伏,夜色斑斓。下了公车,走回住处时,要走横跨京沈的天桥,一抬头,月亮依然寂寂高悬,冷冷清清,人间的节日,种种借它名头闹的花样,与它一概无关。但到底是被过于浓郁的烟花鞭炮的硝烟给蒙上一层浮云,更远更缥缈,显得。
今年元宵没有吃汤圆,也好,小时候家里都是初一一早吃汤圆,十五好象没有定规。那末,两月前,我在家乐福买过一小盒龙凤汤圆,早吃了,就当为两个月后吃的好了。
祖母在世时,家里过年是有一套模式的,关于汤圆,是个颇冗长的分支:D
腊月20多,家里开始准备汤圆的原料,祖母是宁波人,所以,原料都是为地道的宁波汤圆准备的。
先把糯米淘洗干净,水里泡着,泡白泡胀后,连米带水,用石磨磨成“水糯粉”。芝麻要黑的,炒熟后,和白糖一起,用一种类似玉兔捣药的工具,和石磨一样也是青石质地,一钵一杵,辗碎辗匀了,成细末。
把猪板油的经络剥离开,一定要剥干净,不然,不会入口即化。和前头的黑芝麻糖粉,匀匀地揉在一起。
原料就OK了。初一一早,我爸就动手包汤圆,不多会儿,正宗的又香又甜又糯的宁波“黑洋酥”汤圆就上桌了。家里每个人都是要吃的,不管爱不爱甜食,有没有胃口,都是6个起板。因为,第一,必须吃,这样新的一年全家人才能团团圆圆,第二,汤圆的个数必须成双,四不吉利,六才大顺,八是发财,十是全美。。。。。。虽然,宁波汤圆个头都不大,但吃到10个以上的,记忆中好象没有,毕竟是甜食,又是猪油,吃几个就饱了。
和黑洋酥汤圆相比,其实,小时候,我更喜欢四川北路上,我家马路对面点心店卖的鲜肉汤圆,那个个大,吃两个就顶了。人间美味啊!
说到元宵,很容易就想到稼轩的“青玉案”,东风夜放花千树,那么绚烂的背景,都只为衬托一次淡淡的回眸。汤圆百般滋味,都只为人月两圆的彩头。
年终于过完了,舒口气。
星期三, 二月 20, 2008
元阳的梯田罗平的花
二月末公司在长沙有个会,会结束后,决定一个人去趟元阳和罗平,试试新进的宾得,拍拍梯田和菜花的糖水片:D
这回是一定要成行了,已买了长沙飞昆明的机票,不会象九月的滇藏那样泡汤。
在网上搜了一堆行程安排,瞻仰了kelly06年的片片,想想自己也拍不出啥新意了,也就自己看个乐,嘿嘿。
行程安排:D1(Feb.28, Thu.): MU2705 10:00-11:55 昆明巫家坝机场,打车到汽车站,可以乘坐昆明发往个旧的班车,然后转到新街。昆明到个旧全程大约3.5小时,个旧达到新街只要2小时,班车非常密集,大约20分钟一班,而且路况很好。昆明到个旧票价大约75元(根据车型和道路有调整),个旧-新街35元,全程约100元。
宿元阳新街镇。
D2(Feb.29, Fri. ): 早上包车去多依树看日出,回来看坝达,胜村赶集,回新街午饭,休息,或去新街附近的龙树坝看看。下午经菁口去猛品的老虎嘴看日落。
宿元阳新街镇。
D3(Mar.1, Sat.): 早上7点50,乘车开往泸西,两个半小时之后,大约11点到达泸西。再从泸西乘车到罗平。(元阳——罗平:从元阳到罗平,可走元阳——个旧——弥勒——泸西——师宗这条线,花时7-8个小时,车费约60-70元,路况还可以。元阳至个旧间新建了隧道,车程缩短至2个小时。个旧到泸西的车很多,泸西直达罗平的车次并不多,需要经师宗转车。泸西到师宗以及师宗到罗平的车程均在1小时左右。)
下午去金鸡看菜花和日落。金鸡是罗平看油菜花的主 要两个景点之一,以十里花海闻名。
时间富余的话,加上螺蛳田。
宿罗平
D4(Mar.2, Sun.): 早起前往九龙瀑布。下午汽车返回昆明。返程大约3.5小时。CA1432 21:00-00:05返回北京
星期日, 二月 17, 2008
进了P家了
今天北京天气很好,天蓝,风和,我一早出发,从住处换乘了两趟公交车,到中关村,去请我的K10D。
到了顶好,平时熙攘的人流,可能因为刚过春节,稍稀疏了些。一层的导购们也不似往日那般蜂拥,有小孩上来问需要什么,我说宾得,对方立刻茫然。有一两个业务熟点的,问“相机?”我点头后,小孩就迟疑了,说整个顶好没有宾得的专柜。
我当然不死心,大老远,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车呢。我开始“扫楼”,上下几层遛了个遍,连新张的六层的摄影器材层里都没有宾得专用的陈列柜。
悲壮的宾得啊,在6层,即使如Sandisk之类的存储卡,都能占一个玻璃柜呢,堂堂Pentax,竟然在佳能陈列柜的一个角里,怯生生地搁着一台K10D,宾得也不算小厂了吧,竟然落魄至此。
6层的小孩告诉我,隔壁的e世界有宾得的专卖。抖擞精神,再扫e世界。
这回,倒是发现了一个标着pentax的货架,凑近一看,里面陈列的,竟然都是适马,腾龙的镜头,而且都还是边上柜子里佳能的接口。我倒。
鼓了鼓余勇,又把更没人气的太平洋数码给扫了,还是木有。
泄气地回到顶好的六层,指着一堆佳能边上的K10D问,有镜头么?有的话,我就不走了,实在走累了,唉,宾得啊宾得,难怪销售小孩都那么茫然,你也太不主流了。
因为不是专卖,价格也不是太好,和刀斧手列队的锐意差不多,但行货是没有问题的,证,票,俱全,配了一个18-55的广角,一个50-200的长焦,4G高速卡,多配了一块原厂电池,两个UV镜,乐摄宝的包,和一个清洁套装,一万零七百八。狠狠心,拿下,把包装都拆了,直接搁乐摄宝里,抗回了家。
打算过几个月,对机器熟悉后,再进个50的定焦头玩玩。
从此,正式开始踏上中毒,费钱的道路。
星期三, 二月 13, 2008
2月14的梅花消息
古人说“不读少作”,把自己4年前2月14日写的“无花”拣出来重读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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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中似乎没有任何一个日子能比
于是,在平淡的心绪中努力回忆与花的种种的前世因缘,聊以度过无花的2月14J
第一层缘结在广玉兰。小时侯住在上海虹口区的一幢老式花园洋房里,据说二战时是躲避至上海的犹太人住的。二战结束犹太人离开后,陆续有人搬进来,好好一大幢房子便被分隔成了好多户人家,其中一间便住着我祖父祖母。到了我在花园里跑来跑去的时候,原先的花坛早已荒芜了,只留下硬邦邦的土,一根草也不长。花园里唯一剩下的就是一棵高大的广玉兰树,宛如似锦繁花逝去时留下的一个孤寂背影。
广玉兰又名荷花玉兰,常青的乔木,每年六月初,开始含苞,陆陆续续能开到八月中。于是,我的整个暑假便被传出声声蝉鸣的一树浓绿庇荫着;夏天的午后,热得空气都是静止的,放下窗前的竹帘,屋里就没来由得清凉许多,隐隐的有广玉兰的香气透进来,不知不觉睡着了,枕边堆满了小人书。
因为这层和花的“最初”的缘分,我一直认为花的颜色是越浅越好,顶好的是白色,好比张爱玲偏爱的“宽汤窄面”,“面最好窄到没有”每次忆及都觉得会心J
第二层缘在荷花,似乎是自然而然的事,因为广玉兰象极了白色的荷花。莲叶田田,香远益清的荷花宜诗宜画,宜植宜摘。诗和画是不必赘述的了,植的话,即使没有半亩水塘,找个大缸淤些河泥埋上一两截藕,就等着坐享满目的亭亭;摘的话,找一个凸肚阔口的大瓶,盛上半瓶清水,折三两枝含苞的,很散漫地依在瓶中,是极佳的案头清供。
小时侯一直去的离家最近的虹口公园里有一条水渠,每到六七月份,便开满了荷花。大都是粉红色,极浅的粉红色,那种妍媚是如渠中的水一般流动起来的,常有红色的,绿色的蜻蜓逗留在上头。年幼的我在岸边专注地看着,小小的心被一种奇特的情绪所涨满,在六月的曛风中奔跳起来,或许这是类似于“慕少艾”的美的启蒙吧J
两年前的六月,急欲逃离上海的我面临一个公司内部transfer到北京工作的机会,早上九点半面试,我八点就到了办公楼附近。正徘徊,路边有一个小公园,就折进去,找个荫凉的地方稍坐。脑中翻江倒海的俱是面试时的应对之词,伴着一时失意的悲怆与不甘,魂不守舍地呆坐着。然后,就闻到花香,然后,才惊觉自己竟坐在一方荷塘边。荷叶亭亭,两朵荷花欲开未开在晨光中,是“豆蔻梢头”的鲜活,是“和衣睡倒人怀”的娇慵,无忧亦无惧。一霎那,心地一片澄明。
之所以想离开上海,是因为“the city is so empty” 一个城市的意义于我而言,是那里有我深爱的人,爱与被爱,需要与被需要,等待与被等待。而这个意义一旦不成立,我的选择便是离开。后来,那天的面试很顺利,后来,我也离开了上海。但那片荷塘在我的记忆中至今美丽不可方物。
第三层缘在白百合,白色的香水百合。很久以前,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她说她喜欢百合的香气,喜欢百合的脱俗。于是,我一直给她买白百合。有一种叫西伯利亚的白百合,只要有,我就会选,因为我相信我们的感情象西伯利亚永恒的冰雪一样纤尘不染,亘古不变。
那时候,离她家三四站路的地方,有一家花店,我们经常去,买完花,再一路走着送她回家。去买花的次数多了,店里的老板伙计都认识了,每次都会搬出白百合让我们挑选。有一回,一个伙计笑着说“将来两位办事的时候,可要用我们店的花哟!”我们相视一笑,她微微绯红了脸,低下头去。
送她回家的路上,因为有百合相伴,连空气都是馥郁的,我们聊天,开心地笑,温柔地牵手。有一次,路边有四个青年抱着吉他在唱beyond 的“光辉岁月”,我们站着听了好久,百合,星光,还有青春飞扬的歌声。另一回,聊着聊着,我无意中提到我很喜欢
百合,百合,百年好合。百合见证了我们的爱情,也目睹了它的消亡,猜中了这开头,却猜不中这结局。终于明白“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长亭更短亭”的送别终究还是要别离,什么都无法挽留,青春也罢,爱情也罢,一切荣华也罢。
和花的因缘细诉至此,突然想到周瘦鹃,这位鸳蝴文人解放后潜心种花,写了不少花事花语,起因却是他年轻时爱恋的女孩英文名叫作“violet”紫罗兰,由人及花,由紫罗兰而及群芳。终由文人而成园艺盆景师,保全于解放后。所以,凡事有因才有果,种下前因必有后果。我与花的种种前尘轶事或许即是因,才使我如今无晴无雨,无花亦无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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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年了,光阴容不得细想,一想极易心惊。种种人与事,俱如指间流水,似乎可触,却无可挽留。
现在想来,我和花的缘份终不止于三,原本宣称的“无花”由事实证明了,也只是少年心性,一时意气。只是,这第四层花缘,落在梅花上,总也有点令自己小惊一把:D
“只因误识林和靖,惹得诗人说到今”的梅花,初次予我的惊鸿一瞥是在02年春节的苏州香雪海,漫山遍野的梅树都在盛放,在花径上逗留片刻,便会沾花香满襟。那满天满地的花影与花香,夺人心神,仿佛那时无穷无尽肆意飞扬的年华与快乐。
02年夏末就离别了江南,再赴梅花之约,是03年早春的南京,四方城明孝陵灵谷寺的梅,是专为赏花的品种,比苏州的果梅更美丽悦目,在烂漫春光下,灼灼盛开,艳压桃李。但那时的自己,正是沉湎往事心结难解的说愁少年,满目春光,都化作满目清寒,再也难寻一年前的明媚无忧。境由心生,实是至理。
姜白石的“暗香”“疏影”虽然早就熟记于心,头两回和梅相遇,也算一喜一忧,但真正打动我心的一刻,却是07年1月。出差昆明,探访官渡古镇,沿着寺庙的红墙走到尽头,一个转折,两枝宫粉梅花扑面而来,娇艳无双,明明严冬却突闻春讯,明明他乡却突遇故知,“君从故乡来,应知故乡事”,问的就是这一刻的梅花消息。
那天,在那株梅树下徘徊良久,终于确认,在我心中,故乡不是“杏花春雨江南”,那是戴望舒的,故乡与我而言,就是能很容易地看到几竿修竹,竹外还栽着两株梅花,早春有新鲜笋尖可以油焖,初夏有甜酸生津的梅子可以边吃边狂皱眉头。。。。。。故乡,就是有双亲在身边,看着他们白发皱纹渐多,唠叨更盛,有点心酸有点不耐却又心疼的温暖;故乡,就是能在心情不爽的时候,坐上任一班火车,一两个小时,眼前就是西湖,即使不是十里荷花或三秋桂子的时节,坐在湖边,面对那湖光山色,心情也会一点一点地平静下来。而不象这几年,都只能倚靠杯中之物。。。。。。
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正地老了,这第四层花缘,无关风月,只为思乡。人到暮年,羁旅之情才会泛滥不可收拾,我似乎,有点提前?嘿嘿,或许是太倦了。
春节返乡探望父母,久违的新民晚报上,有世纪公园梅展的消息。抽了一天时间,独自前往。
今年因为南方降雪,梅花的花讯推迟了,那天,所见的也多为含苞的红萼,有一树白梅先开了,冰姿玉态,白雪飘香,许多游人围绕着拍照,没有长焦,也不想打搅别人的兴致,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想起最爱姜白石的那一句“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
星期六, 二月 02, 2008
暖
下班回家,进楼道时,发现单元的门玻璃上贴了红色的新年剪纸,天色暗,只见影影绰绰地一只老鼠,惊觉鼠年已在眼前。
晚上一人在家上网时,开始听得见零星的鞭炮声,有几回,还能见远处缤纷的烟花,是以夜空为底色的刹那芳华。
想起,小时候,最爱过年,除了吃和拿压岁钱外,就是放花了,导火索滋滋燃起时,盼望的热切与紧张,烟花骤然亮起,映出一张张眼睛亮亮嘴巴咧咧的小脸。。。。。。去岁的烟花分外绚烂,因为有你在身旁,一起盼望着,那么热切与紧张,难掩的笑靥,心生的暖意。。。。。。
冬天的夜晚,最暖的,是握一杯红酒,听着龙猫和多啦A梦的钢琴曲,站在窗边,等待远处的烟火,当夜空瞬间被点亮时,双眼会有一刹那的清明。
红泥小火炉,绿蚁新醅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星期五, 二月 01, 2008
目送
前两日,同事转过来一篇龙应台的文章“目送”,读完,小吃一惊。
印象中,素有“龙卷风”之称的龙女士一向以犀利著称,上学时看过她的文集,篇篇都是与人论战的“檄文”,笔调之辛辣,开掘之独到,真是巾帼战士啊。与之论战的“须眉”作家,相形之下,反而局促委琐,令人感叹:女人要是生猛起来,男人都要自叹不如的。江南既有雨巷中袅袅如丁香般的女子,亦有“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的鉴湖女侠;台湾那方水土既盛产琼瑶那样香软的餐后甜点,也有龙应台这般醒脑通塞的芥末堆。
记得很久以前看到一篇文章,英国前首相撒切尔夫人,还是下院议员时,还是位年轻多姿的少妇。但每次议会论战时,当看到她身着裙装优雅站起的身影,缓缓地说出一句“I beg your pardon, Dear Sir......”,所有的男议员,特别是对手阵营的,都头皮发麻,因为大家都知道,随之而来发言之犀利与不留情面,将如疾风骤雨般令人难以招架。
以我的私心,还是偏爱,那些“盘靓条顺大脑欠奉”的暖床型女子,生活就能美好而简单:)
回过头来,说这篇文章。
没想到龙女士还有如此温情的一面,写她对自己孩子的母子之情,她和父亲间的父女之情,下笔淡而又淡,明明如此清浅,却能掩住那么深的眷恋与伤情。读来只能微微一叹,看来再辛辣骁勇的女子,天性都是柔软的,仿佛驰骋沙场的花木兰回到家乡后,最想做的就是“对镜贴花黄”。一个女子,最深切的愿望,无非就是留住几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在身边,永不相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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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 ~~~~ 龙应台
华安上小学第一天,我和他手牵着手,穿过好几条街,到维多利亚小学。九月初,家家户户院子里的苹果和梨树都缀满了拳头大小的果子,枝枒因为负重而沉沉下垂,越出了树篱,勾到过路行人的头发。
很多很多的孩子,在操场上等候上课的第一声铃响。小小的手,圈在爸爸的、妈妈的手心里,怯怯的眼神,打量着周遭。他们是幼儿园的毕业生,但是他们还不知道一个定律: 一件事情的毕业,永远是另一件事情的开启。
铃声一响,顿时人影错杂,奔往不同方向,但是在那么多穿梭纷乱的人群里,我无比清楚地看着自己孩子的背影 ── 就好像在一百个婴儿同时哭声大作时, 你仍旧能够准确听出自己那一个的位置。华安背着一个五颜六色的书包往前走,但是他不断地回头;好像穿越一条无边无际的时空长河,他的视线和我凝望的眼光隔空交会。我看着他瘦小的背影消失在门里。
十六岁,他到美国作交换生一年。 我送他到机场。告别时,照例拥抱,我的头只能贴到他的胸口,好像抱住了长颈鹿的脚。他很明显地在勉强忍受母亲的深情。他在长长的行列里,等候护照检验;我就站在外面,用眼睛跟着他的背影一寸一寸往前挪。终于轮到他,在海关窗口停留片刻,然后拿回护照,闪入一扇门,倏乎不见。
一直在等候,等候他消失前的回头一瞥。但是他没有,一次都没有。现在他二十一岁,上的大学,正好是我教课的大学。但即使是同路,他也不愿搭我的车。即使同车,他戴上耳机──只有一个人能听的音乐,是一扇紧闭的门。
有时他在对街等候公交车,我从高楼的窗口往下看: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眼睛望向灰色的海;我只能想象,他的内在世界和我的一样波涛深邃,但是,我进不去。一会儿公交车来了,挡住了他的身影。车子开走,一条空荡荡的街,只立着一只邮筒。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我慢慢地、慢慢地意识到我的落寞,彷佛和另一个背影有关。
博士学位读完之后,我回台湾教书。到大学报到第一天,父亲用他那辆运送饲料的廉价小货车长途送我。到了我才发觉,他没开到大学正门口,而是停在侧门的窄巷边。卸下行李之后,他爬回车内,准备回去,明明启动了引擎 ,却又摇下车窗,头伸出来说:「女儿,爸爸觉得很对不起你,这种车子实在不是送大学教授的车。」
我看着他的小货车小心地倒车,然后噗噗驶出巷口,留下一团黑烟。直到车子转弯看不见了,我还站在那里,一口皮箱旁。
每个礼拜到医院去看他,是十几年后的时光了。推着他的轮椅散步,他的头低垂到胸口。有一次,发现排泄物淋满了他的裤腿,我蹲下来用自己的手帕帮他擦拭,裙子也沾上了粪便,但是我必须就这样赶回台北上班。
护士接过他的轮椅,我拎起皮包,看着轮椅的背影, 在自动玻璃门前稍停然后没入门后。
我总是在暮色沉沉中奔向机场。
火葬场的炉门前,棺木是一只巨大而沉重的抽屉,缓缓往前滑行。没有想到可以站得那么近,距离炉门也不过五公尺。雨丝被风吹斜,飘进长廊内。我掠开雨湿了前额的头发,深深、深深地凝望,希望记得这最后一次的目送。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