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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访精神病院

发表人:70年代 | 发表时间: 2008年四月22日, 18:57

探访精神病院，是一个很不可思议、乃至疯狂的举动，现在却做了，夜访精神病院就更增加乐神秘色彩。

身体病了，肉体是否也有病？

精神病了，灵魂是否也有病？


探访精神病院，是一个很不可思议、乃至疯狂的举动，现在却做了，夜访精神病院就更增加乐神秘色彩。

说是疯人院，其实是一家医院的精神科，只是精神科从这家医院独立出来，有其独立的空间。医院在郊区的一个小镇边上，从市区驱车要40分钟左右，不难找，问问路人就可以轻易到达。

知道这样的地方肯定是全封闭型的，到了门口也不敢贸然进去，只能打电话让朋友出来接。

那是个两层高的呈“口”字型的新楼，中间有块很大的露天草地，是病人们平时的活动空间，医护人员的办公室在一楼，办公室和病人的活动空间是有铁门隔开，平时医护人员的进出都要锁门，预防患者逃跑。

站在办公室前面，通过防盗网看到有三三两两的患者在草地上铺着席子在乘凉、有成群的患者在护工的监视下看电视，他们坐在长凳上很规矩地看着奥运火炬传送的新闻，看得很投入，象某一个村委会里看电视的村民，从远处看，你看不出这些人和正常人有什么不同，偶尔有几个人在草地上游走，没有目的的闲逛，象梦游，又象在寻找什么，也好像是有目的的梦游。

有人向我走过来问我是谁？干什么的？

我一下不知怎回答，只说过来看看，又有几个人过来问我同样的问题，我同样的答案，这时有一个“保安部长”模样的人离开看电视的座位径直走过来，他穿着丝质睡衣，不亢不卑的问我，你是不是记者？我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当时我背着相机，我不知道他问这个问题的原因和目的，我怕他们以为我是记者过来给他们照相，那就有可能将他们曝光，可能会引起他们的反感，甚至愤怒，那样会影响我的探访，也会给工作人员增添麻烦.

我赶紧否定：“我不是记者，我只是来看看。”

“保安部长”也没问我为什么带相机，看了我一眼就走了。

我这次来本想拍一下他们的生活环境、状态，看到他们已经有戒备心了，我想：拍照可能泡汤了。我也做好不拍照、只是看看的心里准备。这时，工作人员问我要不要进去？我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隔着防护网看看还可以，但要真的进去，还是有点顾虑。

 “不怕的，他们不会伤害你。” 工作人员鼓励我。

既然来了，不进去肯定不甘心，何况我也不想露出胆怯的表现，就同意了。

工作人员打开门：“你要不要戴口罩？”

“为什么要戴口罩？他们会传染？”我有点疑惑。

“他们不会传染，只是天热，可能会有异味。”

“这个不怕。”我轻描淡写的。

她提着我给患者们带来的糕点，准备分发给他们吃。我来的时候问：是否要给他们带些什么？她说：他们的伙食不是很好，而且比较单一，你要带的话就给他们带些吃的。我问他们有多少人，她回答了大概的数字，我就去买了糕点。

我们进去，她立即把门反锁。看到有生人来，立即有好几个患者围过来，真的佩服工作人员的敬业和专业，她对围过来的每一个人都能准确的叫出名字，谁谁你过来，给点东西你吃，他们就指着我问，是他带过来的玛？有一个“教师”模样的，老是充满笑容，相信很获得工作人员的喜爱，首先是叫他的名字，然后给他东西，“教师”可能是里面比较有文化的，他不断的用英文跟我打招呼：Thanks!Hao are you? Hao do you do ? Welcome!I form  in zhanjiang.等。我仔细听，他是说Thanks，而不是Thank.

对其他的人，工作人员一边问：“你今天听不听话？”

在得到肯定回答后马上分东西给他们吃，这些患者，都很规矩，只是想吃，并没有哄抢，如果没有叫到他的名字，不会过来。有一个长得很斯文，好几次想伸手，但没有叫到他名字，又把手縮回去，可能工作人员没有看到，但我觉得有点那个，就稍稍提醒一下，于是他也有了，马上向我投来感激的眼光。后来知道他叫“哑仔”。”哑仔”的眼神很忧郁,让人毫不犹豫的产生怜爱.

我们一个一个房间走，她如数家珍的一个一个名字地叫，还不忘问一句：你今天听不听话？

一个“小贩”模样的悄悄问我有没有烟，我说医院里是不能抽烟的，这样他就断定我肯定有烟了，就问我是不是来这里住？硬拉着我说他的房间好，热闹！他们的房间最多住四个人，有的两个，里面还有的还有厕所，比我们读书时的宿舍好多了，工作人员马上警告他说不要动手拉人。

这时其他的患者也过来评论：

“不要去他的房间，他的房间脏！”

“不要去他的房间，他的房间有一个人很凶的，今天还打烂玻璃窗，”

“老师”说：“别听他的，他那里不好，我那边才好，空气又好，又干净，又有热水器，他那边不好，过我那边吧。”

“不要理他，他是疯的！（疯子都说他疯了）其实我看你不象是有病的人，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你检查过了吗？你最好查清楚.我看你挺正常的,你就算有病，应该也不会很严重，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就可以很快出院了，不用怕，这里很好，医生好，护士好，护工好，环境好，空气好，伙食好”，“会计”很理智很热心的分析，然后给我介绍医生和护士的名字，接着给我算在这里的费用多少，数字算得非常准确，包括住院费、餐费等，说得非常详细、专注、投入，还说：“如果你真的有病就来这里，不要去那某某医院，那里的医生很凶的，又打人、又骂人，还会电人，我在那里住的时候就给电过，手、脚、太阳穴都电过，除了鸡鸡没有电，其他都电过，后来我就过来这里了，这里医生好、护士好…我来这里几天就医好了…”

“你来这里多久了？”没有等他说完我就插话了。

“…一年多了…”

“胖子”的声音在旁边不断地呢喃着重复：“不准打架、不准打烂玻璃、不准偷东西、不准抽烟、不准喝酒、不准违反纪律。。。”有点刚进监狱，被典狱长提醒似的。

还有的问我是否想送病人，只是来看看环境。

其实我觉得他们心地都很好，都是想在帮助别人，只是他们的思维能力和判断能力有限罢了，他们非常纯真，一想到某个问题就会很执着，他们也和正常人一样，也有很可爱的一面，如“小贩”，知道我有烟就尽量让我去他的宿舍住。

他们跟我说话，我都很专注，很在乎的对应，问我问题，我都回答，这样他们就会很开心，觉得你在乎他。其实精神病患者，他们的思想，往往是很极端，思维很狭隘、行为很专注，如果觉得你不理他，就会很不高兴，甚至一天不开心、不说话、不吃饭，如果在乎他，也会高兴一天甚至一段时间，还把你当朋友。

我和医生讨论过这些问题，医生说：精神病人往往表现很偏执，换一句话就是专注，在行动上如果专注某一件事情，就会做得非常好，其他方面可能就是白痴了，在思想上如果偏执某一方面，往往会钻牛角尖，钻在里面拔不出来，严重的就会暴躁、甚至崩溃…

“我们干事业应该象精神病人那样专注才行啊。”我开玩笑,接着换下话题,”病人发作时会打人吗?你们给他们打过吗?”

“打过!”医生有点激动,”就是由于专注,他们打人没有想到后果的,用全力打,打中会很伤的,但我们限制他的时候就得有所顾虑.”

 

有一个梳着整齐头发身材高大的“老板”走过来：“你是干什么的？”

看他的样子，知道他是见过世面的人，可能见我背了相机，在质疑我的身份，我还没有回答，工作人员就叫他的名字问他：“你今天听话吗？”

“听话啊！我今天没有尿床了，护士姐姐，你好漂亮啊！”

护士笑着：“乖！”

我看一下护士，觉得真的很美，照顾着这么多淘气的大人，还这么有耐心和爱心。

“为什么这些房间只有铁门？没有木门？冬天的时候他们不冷吗？”我问工作人员。

“这些病房住的是相对不稳定的病人，门关严实了我们在外面就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如出什么意外就很危险了…晚上休息的时候，我们每个小时要巡查一次。”

“有点监狱的味道”我挑衅，“又有点夜总会包房的意思。”

我们走到看电视的人群边，工作人员叫了谁的名字，谁就快步的走过来，工作人员就一一给他们发点心，他们接过后认真的吃起来。

旁边一直跟着一群人不断地和我们说话。一楼走完了，我们要上到二楼的女生宿舍，一楼和二楼之间是有铁门隔开，平时男女病人不能随便往来，我们走上楼梯，他们跟上来，我就越俎代庖地对他们说：“你们是不能上来的！”

他们很听话，和我挥挥手就下去了，上到二楼，我也有点紧张，因为我是男的，在男生宿舍里，我相对大方点，在女生宿舍就不同了。我不敢走在前面，甚至也没有和工作人员并排走，而是让她先走，我隔着距离跟着，因为这里是个比较特殊的环境，她们有可能不能自理或思想不稳定，或许会不穿衣服或穿得很少，因为全是女生，她们有可能会为了方便，故意穿得很少或不穿。听说在海南大学的艺术系，她们的女生就是经常只穿内衣串门或在自己的宿舍内不穿衣服活动，呵呵，如果是那样的环境，我可能会走在前面。还有，如果她们突然见到有陌生男人见到她的身体，不知是否对她的精神或病情有影响，就算没有，作为礼貌，男生也不能突然地出现在女生宿舍面前的，虽然她们是精神病人，也需要起码的尊重。

女生宿舍和男生一样，都是一个一个名字的叫，然后发食品，但女生就没有男生的热情，她们领到食物后，一般都很快走开，忙自己的事.但有一个象“居委会大妈”，大概五十多岁，她象小孩一样，领到一个，一边吃、一边跟着、不断的叫：“再给我一个，再给我一个。”

女生的人数大概是男生的三分之一，很快发完了，而且在女生宿舍，我不便久留，一走完就下去，回到男同胞的怀抱中。

我们一下来，他们已在等候，“老师”马上邀请我到他的宿舍参观，不知是礼节性的邀请还是想炫耀他宿舍，然后希望我到他的宿舍去住，反正我接受了他的邀请。

他的宿舍二十多平方米，放了四张铁床，靠着墙的两边各放两张，每张床上只有一张席子，一个枕头,一挂蚊帐，还有一个装着私人物品的行李袋，照明的是一支30瓦的日光灯，照明充足，铝合金玻璃窗，窗上有防盗网，木门，给人的感觉是光鲜、干净，有一种自由的气氛，没有强迫、压抑的感觉，工作人员说这是病情比较稳定、比较听话的病人的房间，我问不听话的或发作的病人怎样处理，她有点无奈的说：还得锁起来，限制他的手脚。今天就有一个病人打烂玻璃，就给管制起来，我怕影响那病人的情绪就没有提出要看看。

走进“老师”房间时，见到中间的地板上铺着席子，有几个人在玩扑克，有的是串门过来玩的，

见我们进来，马上站起来，象迎接客人一样，有一个躺在角落的床上，据说时不舒服，“老师” 、“会计”不断的向我介绍，跟我说话，

“小贩”、“胖子”和“哑仔”不出声的跟着，还有几个其他的人也过来凑热闹，跟他们了解一下情况，聊了一会。心里还是惦记着，想照几张照片，但不知怎么开口，这时，工作人员就对“老师”说：“你想不想照相。？

“老师”连忙摆手做回避状退到人群后面，

这时“胖子”自告奋勇的走到前面摆pose要我照，我便兴奋的马上拿起照相机给“胖子”拍，拍了几张，我有意停下来，跟他们说说话，“胖子”比我还热衷此事，不厌其烦的摆pose，其他人见了，也就放开了.

一个个主动的摆pose，后来连“老师”也不怕了，也想拍，“村干部”坐在床上做观音坐莲状，其他的人也仿效进行攀比，纷纷也做着同一动作，“会计”最厉害，他能象和尚坐禅一样把双脚叠起来放在大腿上打坐，手上还捏着莲花指，

“小贩”居然能单手做俯卧撑，

“老师”做倒立，“哑仔”只会敬礼，“胖子”就别人做什么他也做什么，但危险的动作就不敢让他们做，怕受伤，“胖子”拿着点心不断地吃，吃得肚子圆圆的，工作人员就不让他再吃了，说他们有时不知饥饱的，会一直吃下去，吃到吐为止。

很快就到时间吃药了，一般都是晚上8点吃药，吃完药就睡觉休息了。

先给男的分药，每人各自拿着的容器装着水排成一队，所有病人都要吃药，每个瓶子上都写着患者的名字和床号，但没有听过工作人员象监狱里叫号一样叫他们的床号，而是叫名字，这是起码的尊重，也是让患者习惯自己有个名字，可能对病情也有帮助。

瓶子里面装着他们要吃的药，有的多，有的少，吃完药后都要喝大量的水，医生解释是大热天喝多点水好，药预先由医生根据不同的病人装好不同的药和份量，由护士负责分，护工在旁边看着，有的病人接过药一把吃光,有的就一粒一粒的吃,每个病人都要当着医生的面把药吃下去，然后喝水，然后主动张嘴给医生看，以证明真的吃下去。工作人员说，有的患者把药藏在口中或舌头下面没有吃下去，现在这样的监视着就没有纰漏，不能亲自来领药的病人，由护士亲自送到病床给他吃。

分完男的，再到二楼分给女病人，如法炮制。

我要走了，男病人排成一队在门口和我告别，他们伸出手来跟我握手，我一一握过去，然后挥手告别，看得出他们很高兴。

出来后，工作人员感谢我：“谢谢你没有歧视他们，敢跟他们握手。”

“其实没什么，我们的国家领导人都敢跟爱滋病人握手，我这算什么？”

但她还是马上提醒我洗手，

我问他们有什么传染的吗？

“没有，但有的病人可能有乙肝，怕这个传染。”

我就狠狠的把手给洗了几遍！

精神病人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也是需要关爱的，我们平时呼吁关爱老人、关爱孤儿,不要遗弃爱滋病人，但很少有人想过关心精神病人。

回来的路上，心潮澎湃，又心静如水，想了很多，又无欲无求，心情很沉重，又很轻松，心情很复杂，又很矛盾，我想：我这感觉是否是精神病的预兆？

身体病了，肉体是否也有病？

精神病了，灵魂是否也有病？

 

城市笔记 :: 评论 (23) :: 链接 :: 引用 (0)

评论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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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自己像是也去了一趟，但是亲身经历的感受应该更不同吧，还会有什么更奇怪的题材吗？呵呵

天涯海角 | 23/04/2008, 05:33

有思想的70 [回复]

身体病了，肉体是否也有病？

精神病了，灵魂是否也有病？

茉莉飘香 | 24/04/2008, 2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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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去年夏天看的话剧“我不是李白”，还有著名的电影“飞跃疯人院”，清醒和颠狂只是一线之隔，就如爱恨同样毗邻一般。

心之疆域，俱在一念之间。

island | 27/04/2008, 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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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land 的点评很到位，很喜欢这样的语言意境！

70年代 | 27/04/2008, 1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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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这篇想起我家前的一位哥哥,因为进进出出此病院多次后,选择了跳楼来结束生命.觉得他们好可怜....

小Z | 29/04/2008, 0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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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两天心情不好,被老杨说成这类人了,真过份哦,你是他好友,帮我报仇好不好?

小Z | 29/04/2008, 0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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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我已经是这类人了，还报什么仇！

70年代 | 29/04/2008, 0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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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里的病人被照顾得不错，挺安慰的。

bet | 12/05/2008,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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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求得到什么...就可以心静如水

就可以如这些病人般单纯可爱、天真无邪....

湖 | 10/07/2008, 0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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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自已也会间歇性精神病发作,70你也带糕点来看我吧~呵呵~

lala | 24/08/2008, 1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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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装癫的！：）

70年代 | 26/08/2008, 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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