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loteer

心比川藏高 (26)： 逝水长歌 － 伤逝


如果尘世不再会知道你的名字，
向寂静的地球低语：我流动着。
向闪亮的水说：我存在。

——里尔克



经幡在飘荡，风在哭泣；
雅鲁藏布在流动，山在哭泣。

从这一刻，我开始恨西藏。

9月1日，我坐在去往山南的车上， 望着窗外奔流的雅鲁藏布。女孩遇难的地方，新挂起的经幡在风中飞舞，刺痛人心的斑斓艳丽。我心头涌起无尽的悲怆：死亡何时也变得如此美丽！

一个个熟悉不熟悉的名字，一个个听过未听过的故事。永远地留在了这块他们热爱、他们神往的土地上。

我心呐喊，我问西藏，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吞噬了一个个活泼的生命，那些热爱生活、热爱她的人 ！西藏无语……

思绪又回到去年：

蓝天，白雪，珠峰，苍茫而深远。

珠峰大本营：巍巍的雪山脚下，堆放着一块块的石碑。不同的文字，纪念着那些曾经走进这茫茫冰川，却不再走出来的人。

人们希望用这石碑，记载这一个个名字，一个个故事。希望世间永远记住这些和我们拥有同样炽热的血，却拥有更大的勇气人们。不会随时间而流逝，不因沧海桑田而变换。

石碑前，我、Toni、Fion和Simon沉默无语。我们向勇者致敬，为逝者悲哀。

面对着一块破碎的石碑，我们试图再次拼凑出逝者这世间的唯一印记。可是无论怎么努力，石碑依旧破碎，碎片散乱一地……

石碑既碎，变成空中的尘埃，在风中飘去，飘散，飘零；生命已逝，化作尘世间孤独的亡灵，在山湖间游动，游走，游荡……

紧紧握着一把沙土，我停下来。

山川无语……

我想哭，我心里咒骂，我痛恨自己的无力。

也许尘世真的可以忘记，

热血遇冰雪冰冻，比死亡更寒冷；勇气被冰雪覆盖，比黑暗更永恒。文字磨灭，随着岁月渐渐尘封，不会再有人拂去石碑上尘土。

也许尘世真的会忘记，

活泼的生命，他们的笑容，会慢慢从人们言谈中消失，埋藏在记忆的深处，直至渐渐被淡忘。若干年后，人们将不再记得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名字。

站在汹涌奔流的雅鲁藏布前，我再次感到自己的懦弱。命运面前，我是那么地无能为力。不同的是，我已不再有悲伤。

来西藏的人，带着不同的心情，有着各自目的：寻找，逃避；问题，答案；快乐，不快乐……

我们是一群看不到未来的人，来到西藏寻找梦想的土地；或者我们是一群没有过去的人，来到西藏拾回记忆的碎片。

同样是在这世间孤独游走的灵魂，命运吧我们拉在一起，虽然我们并不认识。有的人走了；有的人活着。活下来的人，会继续走完他们的路。我们也都已经习惯忘记。


Don't let yourself go,
everybody cries,
and everybody hurts sometimes.

……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女孩的离去，我并没有感到痛不欲生，毕竟她能永远留在这一片她所梦想，她所热爱的土地；自己仍然活着，我也没有暗自称幸。这只是一种适可而止的伤痛，对女孩，对于我自己，也对其他人。毕竟我也会忘记。若干年后，我将不会记起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女孩，一个命运和我如此贴近的女孩。

风在吹，水在流，经幡在飘动。

花样的青春，化成川藏线上一个跳动的音符，在风中跳动、歌唱；年轻的生命，化成雅鲁藏布一粒晶莹的浪花，在滔滔江水上奔腾、流动。

“哦！然后永恒之水将转化为它们——在那里闪亮，流过，并再次闪亮。”

女孩，走好。




*谨以此篇纪念一位走过川藏的女孩，一位我从未见过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