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yangwa

从美国到台湾的摄影教育

Photographic Education of Taiwan and U.S.A.

文/陈学圣

摄影发明至今仅160年左右，因此在学术教育的领域中并没有悠久的历史。最早的摄影教育都是师徒相传，许多摄影者仅凭摄影器材商的指点就开始拍照，无所谓正式的教育机构。大学中的摄影教育出现在1870年代德国的柏林技术学院（现今的柏林技术大学）。化学家沃盖尔（Hermann Wilhelm Vogel）开设摄影化学课，受教的学生中就有对美国艺术摄影影响甚巨的施蒂格利茨（Alfred Stieglitz）。

美国摄影教育的开始

摄影发明之后，美国成为最热衷的国家之一。在19世纪末，美国的商业摄影师人数最多，有最大的摄影器材消费市场，甚至最多的摄影刊物，因此摄影教育的发展已经具备良好的基础。

如果将摄影视为一种工艺，那么摄影教育所涉及的学术化过程将很难开展，因此美国摄影教育的发展是从19世纪末的“绘图派摄影”（Pictorialism）这个争取摄影艺术地位的运动开始的。当时摄影权威施蒂格利茨已经意识到摄影教育与推动摄影艺术的关系，但直到1914年才由摄影家怀特（Clarence H. White）设立“怀特摄影学院”（Clarence White School of Photography）来落实这个理念。大学的摄影教育则始于1930年，纽约州的罗彻斯特理工学院（Rochester Institute of Technology）成立第一个摄影系，不过当时的重点是在技术与科学的层面。1937年从德国流亡到美国的鲍豪斯设计学院（Bauhaus）成员拉斯罗-莫豪利-纳吉（Laszlo Moholy-Nagy）在芝加哥创立了现今的芝加哥设计学院（Institute of Design），课程完全比照德国的版本，除了将摄影与设计结合外，也培养出许多未来的摄影师资。之后，直到1946年，美国第一个艺术摄影系才在摄影家安塞尔-亚当斯（Ansel Adams）的筹划下正式在旧金山艺术学院（San Francisco Art Institute）成立，许多美国重要的摄影家都成了上课老师。二次大战后美国成为世界的政经中心，甚至纽约也成为世界的文化之都。摄影被肯定为一种艺术表现形式，被大量使用在各种商业活动及传播媒体中，大学的摄影教育也随之蓬勃发展。

现今的美国摄影教育

如果不计算数量庞大的短期摄影课程，现今的美国大学及学院中至少有一百个以上的科系提供主修摄影的大学部课程。这些摄影课程不一定是由独立的摄影系提供的，大部分是艺术系、设计系内的分支或新闻系中的分组。如果不考虑少数训练特殊摄影（例如医学及科学摄影等等）人才的科系，一般的摄影课程不外乎分为四类：一类以培养摄影艺术的创作者为主，包括大学摄影系和艺术系中的摄影课程。另一类是设计学院中除艺术创作外的应用摄影（applied photography)课程，着重在商业应用层面，有的学校还分成广告、人像及流行服饰等专长选择 。第三类是顺应媒体需求而设的新闻摄影系或在新闻系中增加的摄影课程。由于影像传播与文字写作有很大差别，所以新闻摄影教育中对视觉传播与图片编辑的课程十分重视，而社会学的训练也不可或缺。最后一类基本上是综合体，包含前三类的摄影课程，但在深度及涵盖面上比较有限。

美国教育特别注重启发学生的思考，课堂讨论特别多。作业很少，只为了磨练技术，通常也会牵涉到实际问题的解决。大部分摄影系每班人数不超过30人。摄影系大多有足够的暗房设备及摄影棚供学生使用，通常也可以外借器材，因此如4×5相机及外拍灯之类的专业设备不需要学生自备。

由于大部分的摄影专业附属于艺术系，因此训练方向大多是培养未来的影像创作者。美国每年约有3万名学生（1992年的调查数字，不包括数字影像课程）选修摄影课程，其中1万名以摄影为主修。这些学生如果都投入摄影就业市场必然要面临剧烈的竞争，因此每个学校都会有不同就业取向的课程。规模比较大的摄影系通常会将学生依方向不同分成两到三个专业。例如罗彻斯特理工学院摄影系就分为艺术、应用及新闻三种不同的专业。学生在大二时自行决定主修课程，但也能自由选修其他专业的课，以保持学生的弹性。大部分学校的摄影教育规模较小，课程以艺术及应用两类为主；在不分组的情况下由学生自行选课。

除了为数不多的大学摄影系之外，开设摄影系最多的其实是社区学院（Community College，一般为两年制的课程，相当于专科学校）。美国目前的大学摄影系约有40个，而社区学院的摄影系约有80多个。与艺术系中的摄影学生比较起来，社区学院的学生比较偏向应用摄影的取向。

全美国大概有近千个系所提供摄影相关课程，这造成师资上的需求。目前约有60多所学校提供摄影方面的硕士学位（MAF或MA，艺术硕士或文学硕士），这些研究所的目标主要是培养艺术创作者、艺评家及摄影教育者。除受学术训练的专任师资负责理论及基础课程外，各摄影相关科系多半会引入专业摄影工作者来加强技术及应用方面的课程，而新闻摄影的师资更是倾向于选择杰出的媒体摄影者来担任短期的讲师。

摄影是一种科技的产物，摄影教育的重心也会随着时代而转移。目前黑白摄影仍是艺术摄影者的重要选择，但是彩色摄影的比重很高。所有的摄影教程都提供两门以上的彩色摄影课程，在基础摄影学上也有增加彩色摄影的趋势。比彩色摄影更受注目的是电脑影像，由于在专业及消费市场上数字相机正逐渐取代传统胶片，所以数字科技及后续的电脑影像处理应用成了最热门的课程。

严格说来，摄影工作（不管是创作或应用）在美国就业市场中从来不是高报酬的项目，除少数明星级的摄影工作者外，大部分从业者收入水平一般。但由于希望投入摄影工作的人，通常个性上有某些浪漫的倾向和追求创作成就感的动机，所以即使这个行业收入并不丰厚，仍不断有学生因工作的乐趣加入进来，使得摄影教育的体系可以不停地运作下去。

台湾摄影教育的发展

台湾的摄影活动在二次大战后才开始流行。最初，摄影教育只是摄影爱好者之间的交流，学校的摄影教育一直到1960年代才开始。首先是大专的新闻科系逐渐开设摄影课程，世界新闻专科学校（世新大学的前身）成立的印刷摄影科则是最早的大专摄影科系。不过当时的印摄科着重在印刷专业上，摄影只是点缀。1970年后，美术系、商业设计系及广告系也加入这个行列，只是一直没有单独的摄影科系成立。由于每个学校能开的摄影课程通常不超过五门，所以无法满足摄影者的需求，这使得私人教学空间得以保留。

由于有限的大专摄影教育及业余摄影学会的短期摄影班很难满足想从事专业摄影的初学者，因此直到今天，台湾的专业摄影者通常是以工作的磨练来替代专业教育。1970年代台湾工商业的发展扩大了摄影市场（婚纱及商业摄影方面），台北出现了以专业摄影训练为号召的摄影教室（例如大群摄影）并吸引了许多学生。但在实际工作中，这些摄影班的训练离工作需要有一段差距，入行后还是要从最基层做起。相较之下，直接投入工作不但有收入而且不必付学费，因此专业摄影教室很难长时间维持。

1980年代新类型的摄影教室兴起，视丘摄影教室（现称为视丘摄影艺术学院，私人办学，不授予学位）便是其中之一。它与大群摄影教室最大的差别在于对艺术摄影的强调。类似的摄影单位还有图腾摄影教室，但是与视丘一样，由于受赢利的限制，对学员无法在学术上提出要求。加上台湾并无摄影艺术的市场存在，最后只能勉强维持，甚至结束运营。同时期也出现了以知名摄影家来号召的个人摄影教室，其中以阮义忠暗房工作室为代表。在缺乏学术通道之际，一些摄影者陆续出国进修，后来成为摄影教育师资的主要来源。一直到1991年台湾才有真正的大学摄影系成立。当时世界新闻专科学校改制为学院（后来又扩充成大学），原来的印刷摄影科改为系并分成印刷及摄影两组（现称为平面传播科技学系，仍分为印刷及摄影两组），这是台湾唯一的大学摄影系。

台湾的大学摄影教育

世新大学平传系摄影组经过八年多的发展，目前有4位专任老师（全部具备美国摄影硕士以上的学位）及12位以上的兼任老师。教学设备除了高阶暗房与基础暗房外，也有摄影棚可提供专业摄影实习之用。彩色暗房有25台彩色放大机及两套自动冲洗设备，除了一般彩色相纸外也能处理Ilfordchrome相纸。加上苹果电脑与数字影像装置，整体设备与美国大学中的摄影系相当。

在课程方面，目前平传系摄影组属于美国摄影课程中的第四类，也就是艺术、应用与新闻摄影三者兼备。不过为就业需要，这三类摄影的基本课程皆列为必修。等到学生兴趣确定后，再选择其中一或两个专业来加强。课程设计受到台湾教育制度的很大影响，扣除不相关的必修课程后，学生能修的摄影课程比美国的学生要少。另一个问题是开课人数的下限规定，使课程常因选修的学生不足而无法开课，这在美国是无法想像的事。

台湾的大学摄影教育受限于联考制度。目前摄影组学生与其他大学生一样，都是参加联考由成绩高低与志愿的先后选定的，真正想在摄影上发展的学生其实不多。理想的招生方式是脱离联考制度，除了另行举办考试外，也可以仿照美国申请入学的办法。

台湾摄影师资与美国一样，通常是从研究所（美国为主，亦有留学日本的）的摄影教育中培养出来的。不过与美国研究生的背景比较，台湾研究生有摄影实际经验的比例偏低，这容易造成日后教学上的漏洞。

台湾摄影教育成果的反思

从表面上来看，台湾摄影相关的商业市场很大，摄影也是一般人重要的休闲活动之一，实在很难想象全台湾只有一个大学摄影系。目前台湾的摄影工作者中，不论是从事创作、新闻或者应用领域，很少人接受过完整的大学摄影教育。这种现象在美国也有，但是台湾的摄影教育比美国晚了半个世纪以上，因此特别明显。现在世新大学摄影组每年约有60多个毕业生，其中大约不到五分之一的人会从事摄影相关工作。

由于在校已有电脑影像处理的基础训练，电子出版方面也是重要出路。加入摄影工作行列的毕业生主要是担任新闻（或媒体）摄影。从事应用（或商业）摄影的毕业生大约只有百分之三的比例（一班不到两个人）。许多志在艺术创作的学生在毕业后仍需要寻找一份工作谋生，毕业两年后还能继续从事创作行为的只有千分之一二。

鼓励学生从事创作的私人摄影教室在学生的就业问题上更没有着力点，除了积极推动学生参加一些摄影比赛来得到成就感外，更难有系统性的安排。在这方面，大学摄影系除了用四年的时间来训练学生之外，还会通过校外实习让学生及早了解各种摄影工作的实况。摄影系毕业生从事相关工作的比例在美国比台湾高，大约在三分之一左右。美国的学生大部分是因兴趣而申请摄影专业，虽然也会考虑就业问题，但不像台湾的摄影学生这么功利。极度资本主义的美国社会里，学生反而可以用比较浪漫的角度来看待学习摄影这件事，进社会后也能实际的面对工作问题，这种弹性在台湾学生中很少看到。

从美国到台湾的摄影教育经验

美国的摄影教育系统随着时代变化也不断的调整以适应新科技及新的社会形态。在这个庞大的体系中，经营不善的单位自然会被替换掉。美国社会多元的经济及文化体制使摄影工作者可以藉不同的形式存在，在艺术文化及市场的发展上也有摄影创作的空间。除了摄影科系之外，60多个摄影相关的研究所为摄影在艺术与文化层面提供良好的理论基础与学术空间。二次大战后至今的持续发展，使得摄影艺术与学术的层次已经足以与业余及沙龙摄影文化做清楚的分隔，这种能以严谨的学术方法来讨论摄影的态度，加上与其他媒体一视同仁的创作空间，使摄影教育在美国仍有很大的发展前景。

台湾正式的大学摄影教育仍在起步阶段，唯一的世新大学摄影组其实并不享有得天独厚的地位。摄影的艺术创作在台湾并没有太大市场，很少有摄影者能以此维生。但有些学生将摄影视为艺术创作的捷径，更有抱此心态而赴美、日留学者。这些完成摄影研究所的留学生回国后，一方面使几家摄影艺廊持续出现新面孔，也让摄影教育师资饱和的问题浮现。这也算一种台湾经济奇迹的后遗症。台湾的大学摄影教育如果要有更光明的前景，应该努力使摄影系学生适应目前的摄影文化。当学生能在摄影市场中竞争时，整个大学摄影教育才能健康的发展。目前世新大学摄影组的毕业生在媒体摄影（报纸、杂志）的就业情况已经步入轨道。除了这些领域对学历的要求外，也可以说大学的摄影教育让这些人有较高的竞争力。

台湾摄影教育在媒体工作之外的其他领域仍有待加强，而现今一个大学摄影系能做的其实也很有限。除了希望能有第二、甚至第三所大学开设摄影系外，最直接迅速的方法是加强目前的私人摄影教育。除鼓励摄影者自由创作外，更要加强专业能力上的训练。台湾的摄影教育环境与美国相差很远，从美国移植的摄影教育系统目前也还在调整的阶段。台湾摄影教育虽不能达到美国的水平，但是也在努力适应地区文化，以使自身成为一种学术专业并在社会的文化及经济中扮演积极的角色。■

摘自：《中国摄影》2000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