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i的身体照片
〖中国摄影报导读〗 中国摄影家协会网 2002-05-17 09:55:58
Emi的身体照片
薛 挺
Emi,女,60年代初出生,北京人。1998年开始接触摄影,2000年起在日本做自由摄影师,2000年10月在日本举办个人影展。
Emi从日本回来前,在那边靠大胆地给人拍肖像、人体照赚钱生活;回来后躲进自己逼仄的小屋一年多,昏天黑地地自拍、自洗了大量人体黑白照片,当然,她也没放过自己的身体。在渲泄了一个女人热切表达情绪的同时,她也确立了自己面对生活的态度——自由、狂放。她在北京一家叫“那里”的酒吧还办了自己的影展。那天晚上Emi嘻嘻哈哈地热情招呼了每一位到场的人,却独自把面对创作的严肃和对真情的炙灼,静静地留在墙上照片的黑白里……
Emi确是这样一个人,和人很亲近很敞放,这使得她的照片中的人情味特别浓,浓得连冷漠都能化开。Emi主拍人体,但如果按摄影严格的概念加以区别,她的照片又似乎是界于裸体照片和人体照片之间的,叫它身体照片更为贴切的东西。首先,裸体照片早已被历史定义为那种单纯靠性暴露刺激感官为目的,被社会划入到形而下里的一种纯秽物;而成功的人体照片,则要求影像中的躯体描写,应该具备某种形而上的艺术造型和抽象效果,看上去使人产生神圣的感受,有种对“大美”的公认。依我的观感,Emi所有的作品大体可分为如下几类:一、少数的带有图外或明或暗的文化范畴载量,具有浓重而强烈的表现主义意识,给人以多元的读图感受(这也是我认为最有价值,最该形成气候发展下去的一类);二、更多的是捕捉人物造型、情态关系,渲染自由、宣扬感性的大量影像;三、最多的还是自拍相。靠自我塑演,实现各种女人想象中的种种可能性的照片,以女人的角度,把握对身体的自我阐述话语权(很多人自然会联想到辛迪·雪曼。可在我看来,这不属于那种因时空前后所导致的单纯摹仿,只能说同是身为女人,也包括男人在内的自我认同的通好。历史为证,开自拍先河的是那发明摄影术没抢先注册的倒霉巴耶,以他那张自溺装死以示抗议的半裸照首当其冲,我们能说辛迪同样摹仿了这位影祖吗)。
有人说Emi的东西是创作无框化的自由大胆的举动,纯属“波大无脑”式的荒诞、胡闹,末世纪情绪的“无厘头”的典型,只是无意地击中、颠覆、粉碎了现有视觉审美模式,这表态显然有些操之过急,定论也过于浮皮潦草。只能说观者的眼力不济看得不够耐心罢了。记得有这样一幅图给我印象深刻:一双女人的腿从桌底伸出,朝向观看者叉出一个大写的“丫”字,仿佛正无声宣布着她那——身为女人的胜利与骄傲,这可比用中指向上冲着你更挑衅、更惹火;另一幅,男人的头,女人的孕身,合叠在一块黑幕之下,让男人莫名其妙地受了孕,现实里硬性促成了一起非现实的悖谬,进而抗议、质疑——现实合理吗,合理现实吗?这两幅图不得不使我在想,莫非她在为看者展示女权解放运动宣言的行为艺术吗?更具象征意味的两幅是:一、一个女人坦露的上体,没头没臂没下身,身体中间这一截部分,在黑背景前,凸现成很抽象的一个兔奶相,肚皮上再贴个“福”字,喻示着吉祥如意、幸福美满。一对乳豆恰巧形成了兔奶奶的一双小豆眼,模样很嬉皮。再细一琢磨我暗地直惊绝:母体乃孕育孩子温热的子宫,女人的胸膛比男人更为坦荡,是他们疲惫憔悴后的歇息湾。难道这还算不得人类生命的吉祥福地乎?!二、这是最令我向她指问不休——“你这幅为何如此‘反动’?!”的作品。一只象征黑人锤拳的手(用黑丝袜外罩),直挺在一个白女人的股沟前,备显男人命脉的骄傲,它遮挡了所有通往女人身体,或说男女共同身体感受的秘密通道。构图黑白对恃,线条简洁界线分明自不必赘言,图中摄影域外的涵义更为多元、层面更加宽泛:(一)对种族歧视的强硬反抗情绪;(二)对男权社会的霸主地位和支配意识的鲜明揭批;(三)关乎男女性方式上的自由解放的阐示等等,以女性角度对人类对社会的多元化的独自打量……
如今这个时代,人们的思想开放得已到了不必再去鼓吹、怂恿的地步了,但能把自己的身体也同时开放,而且开放得还很自然,很心理健康,这就需要骨子里的勇气了。不管你认不认同,接不接受,反正对知识一盈把心智一大堆聪明的人来说,勇气始终是其一生当中时刻无法避讳难以逾越的天敌。每每交锋的战果,只有当事人自己心知肚明。所以,当Emi在拍摄别人身体之时,通常自己也同样赤体活跃在创作现场中。这种对现有的摄影师和被摄者的传统地位、角色关系的大胆突破、革新,不该仅被看做是一种浅显的出人意料,或说标新立异,我想之中更有一种难得的彼此平等、相互尊重的意味令人赞同。因为角色同化与地位淡化(支配与被支配)确实可以给被摄者营造一个松弛的氛围和自由展示的空间,反过来还是创作者受益。因此,在整个创作拍摄过程中有了这种大胆的改革渗入,不用观其产物,单就操作行为方式就已和别人有了天壤之别。好!值得同仁揣磨、借鉴,但不鼓励直接效仿,因为任何单纯的照搬表面都是无聊亦无益的(假如Emi的做法也数此类不幸,这个道理对她同样适用)。
Eei还拍了大量的日本女人春情暗涌、色(情色)而不秽(色情)的商业照片。但她并没在那些日本春女的粉团脸蛋上,刻意突出当地浓郁的民族“气色”;更多的是靠唯美、神圣的敷彩,投给被拍者一道同是女人,跨越了界域的理解和尊重的目光。她的照片魅力,一下得到了顾客的大为赏识,反而忽略了她那摄影技术上的些许缺陷。
Emi酷爱摄影,但对相机和行规表现冷漠;疯爱人的各种情绪与感觉,却对人们一切的约定俗成不以为然。她一味制造,不惜纳类;只顾渲泄,不拘“格物”——“这么拍了需要理由吗?!”“我拍虚了很致命吗,你不也同样明白了我的传达吗?”她常常回对那些惯问拍摄动机或技术重于艺术的人这样一个冷不丁的反诘,弄得人家的思维经常突然短路,一时无以应对。
Emi的这种不很懂摄影行内“规矩”,只对人之情愫的超能量的攫取现象,当属天分的自然显露。很多具有天分的人都有过类似的早期表现——在走还没熟练、完备的情形下,却已明显地有了跑之天分的展露。这和学艺不安分、“半瓶子咣当”是两回事。前者是一种超常的自然现象,后者纯为一种浮躁的求学态度。Eei太渴望自我表达了,以至于等不及征得相机的“同意”,就先“以心役物”行动起来了。摄影对她来说,原本只是她自我轻松生活的方式之一,她觉得这和别的女人闲暇无事,过去是打毛衣、刺绣,如今上网聊天、泡吧,本质上没多大区别。她自由、奔放的性情,势必着力在重于人、轻器物的表现中。将情感在人本创造中更多更好更快地释放,这是她拿起相机的唯一动力。Emi长期忽略相机属性(准焦)、忽略摄影条框(黑白灰层次的周全)等等这些让女人一听,小嘴儿就开始慢撒气儿的东西,并且她还让它们统统都见了鬼去——因为我害怕我自己疯狂的激情——这就是Emi为什么创作时不由自主、无所顾忌的真实状态。所以,过多一厢情愿地以摄影专业要求来格式化Emi,遏减一个女人的自觉表达热情,靠制度约束性情,最后只能是她难受、反抗,你尴尬、失意……较量之后很可能摄影界没添增一位吹毛求疵的摄影“卫士”,生活里却又多出一个器材恐惧的“殉品”。再放大事物的细节也无法替代整体的全面,生活里种种的价值和生动的真实,难道非要靠某项专业的极端、狭窄来拯救吗?!
Emi,目前你的勇气、天分,像一阵风一样给大众影人带来异样的清爽和新空气,势必将受到影界进一步的注目、期许——希冀你继续再接再励,不负众望。众望的惯性总是一次比一次更专注,一次比一次更苛求,这恰恰是和你刚拿起相机时的初衷相违背的。多姿多彩的生活总是使人左顾右盼——一边是到处浮光掠影,撩目乱心;另一边又是术业专攻,无境无渊,何去何从,要你自己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