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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06-04-2004, 03:27   #21
红海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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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梦圆山巅
寒风从石头屋子的各个缝隙中吹进,像一条条细细的鞭子,无情地抽打在我们这些登山者的脸上。没有人能入睡,每一位登山者都在与寒风和自己的心魔作战。虽然躺在床上,可是我的心早就飞到了乞力马扎罗那美丽的雪顶,飞到了那一片冰清玉洁的世界……
11点半,向导们都进来唤醒自己负责的登山者,并最后一遍检查登山者的状态,最后一次询问是否放弃。清楚每个人的情况后,他们为我们带来了热水和饼干,为即将到来的最后一搏补充能量。但是,我的胃除了热水之外,似乎什么也容不下,强迫自己吃了一小块巧克力,就再也吃不下其他任何东西了。最后检查自己的装备,为头灯装好电池,调节好手杖的长度,把登山靴的带子系紧,裹好防雪绑腿……每一位登山者都默默地准备着,什么话语也没有,也许,在这个时刻,每个人都在专注地和自己的心灵对话,都在和另一个自我对话,都在试图用自己最坚强的一面来武装自己,来迎接这最后的冲刺。
我和向导最后一次问我的师弟,要不要拼一下,但是我们都清楚,高山反应如此强烈的他是根本不可能继续的。临走时,师弟只和我说了一句,登顶时别忘了多拍些照片。
12点半,人们陆陆续续地走出了石头屋子,外面寒风凛冽,一片漆黑,头顶上的灯只能照到前方2米左右,2米以外,就是那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大队的登山者们在向导的口令下开始排队,我拿上水壶,把相机贴身带好(低温会让相机的电池失灵,所以必须贴身携带),和向导慢慢地向黑暗中走去。
乞力马扎罗的顶峰是一个巨大的火山锥,坡度非常陡,从基博营地到吉尔曼点(Gillman's point,日出观赏点,海拔5681米)1000米的海拔差异,却只有5公里的距离。
我拄着手杖,低着头,头灯只能照到向导Cosmas的脚步,我就和着这脚步的节奏,慢慢前行。周围的景物什么也看不到,不过脚下却是很滑的碎石,一不小心,就会滑倒。寒风无情地拍打在我的脸上,脚步机械地向前移动,似乎我的躯体已经不存在了,只有一个灵魂在朝着梦想的地方缓缓移动。不过开始的旅途还算顺利,我既没有头痛,也没有恶心,只是觉得冷,刺骨的寒冷。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逐渐热了起来,身体也开始出汗,虽然走得很慢很慢,可是呼吸却像跑完5公里一样,向导说这是好现象,如果越走越冷的话,那就危险了。为了避免咳嗽,我坚持用鼻子呼吸,寒冷的空气无情地刺激着我的鼻腔,鼻子冻得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
走了约3小时后,我们来到了汉斯·梅耶尔岩洞(Hans Meyer Cave),向导告诉我这是登顶之前最后一块比较好的休息地,因为这里地势较平,而且可以避风。我坐了下来,向来路望去,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中,一条闪着微光的长蛇蜿蜒而上,我知道,是那队德国登山者的队伍。这条闪着光的蛇越来越近,直到距离我们不到4米的时候,才可以看出人的轮廓。后来的登山者们疲惫地躺下休息,我和向导说,出发吧,把我们的位置让给别人休息。就在走后不到15分钟,我回头观望的时候,忽然发现那条闪着光的蛇已经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继续蜿蜒向上,另一部分却缓缓地向下爬去,我明白,到这个时候,每向上跨越一步都是对自己极限的挑战,都是对意志的考验,不管继续还是放弃,都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道路变得非常陡峭,经常能遇到巨大石块当在前路,很多地方需要手脚并用,真的成了“爬”山,我的体力已近极限,意识也变得恍惚起来,身躯早已不存在了,就是灵魂也变得轻飘飘的,似乎随时会飞走。近凌晨5点半,向导告诉我还有10分钟就会到达吉尔曼点,6点可以看到日出了,时间还很充裕,我们都躺下来休息片刻。在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我躺在海拔5600米的地方,眼中是一片绚烂的星空。我一生中从未看到过如此壮观的星空,少了部分大气层的阻隔,天上的星星是如此明亮,这样繁多。在家乡看到的星星都是会眨眼的,可是这里的星星却不眨眼,而像一只只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这片大地和我们这些登山者。银河系绚丽多彩,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条泛着浪花的星河在天际缓缓淌过,在浪花翻起的地方,甚至可以隐约看到七彩的星云。离地球最近的金星和火星也已经不再是星星的形状,而是变成了小米大小的圆球,静静地反射着太阳的光辉。在这辉煌的星空下,我的身体仿佛已经脱离了地球,置身在一块漂浮在宇宙中的流星上,周围是灿烂的星河和五彩斑斓的星云,突然感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征服了眼前的大山,可是还有更高的山峰;哪怕是征服了整个地球,还有宇宙中那么多未知的星球等着你。和眼前的宇宙相比,自己和自己进行的这次“征服”活动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就像是一滴水和整个大海一样,不具有可比性;但是,就像大海是由一滴滴海水组成一样,我们的宇宙不也是由一粒粒尘埃组成的吗,我们的文明不也是由人类一次又一次对自然的征服中和一次又一次对人类自己的征服中发展而来的吗?在思想经过宏观和微观的剧烈冲突之后,我明白,自己的这次登山之旅其实是对自己意志的又一次提炼,是自己心灵版图的再次扩张。
整理一下混乱的思绪,拖着已近极限的身躯,爬过最后几块巨石,我终于到达了吉尔曼点。那对美国夫妇中的丈夫已经到达了,妻子却不在。美国人对我说,他现在感觉冷极了,而且头痛欲裂,看来他的药物在此时此地已经不起任何作用了,而他的妻子早在5000米时就已经回撤了。这时早上的太阳已经喷薄而出,在这个高度看日出,就像在飞机上看日出一样,太阳是从云海上面跳出来的,已经看不到东非草原,也看不到山脚下的红茶园,初升朝阳下只有厚厚的云海。向导对我说,赶快拍一些日出的照片吧。可是我的心中,根本没有初升的朝阳,只有那梦想中的非洲之巅。看着乞力马扎罗火山口上厚厚覆盖着的白雪,我对向导说:“Even I die, I will reach the summit !”(死也要登顶!)没有多余的话语,我和向导继续出发了。
吉尔曼点实际上已经在火山口的边缘了,但是梦想中的非洲最高点—乌呼鲁峰(Uhuru Peak,斯瓦西里语:自由之峰,海拔5895米)还要围着火山口走大约1公里。在向最高点进发时,我的感觉告诉我,头已经开始剧烈地疼痛。然而,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后撤肯定是我一生中做的最后悔的选择,不可以回头!
走在皑皑的白雪上,我忽然意识到,在这美丽而圣洁的非洲之巅,在这酷热的黑非洲最高点,居然是纯洁的白色。具有戏剧性的是,我去过的非洲最低点,吉布提(Djibouti)的阿萨勒(Assal)盐湖,也是白色的,是不是以后我们应该叫做白色非洲呢?
一公里的距离,似乎一辈子也走不完,我们走走停停,迎着最纯净的阳光,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终于到达了乌呼鲁峰。当看到那一块标着非洲最高点的木牌时,当看到那历经千万年的白雪和冰川时,我的眼睛湿润了,梦想成真的喜悦中,似乎还带着点点忧伤,总之,那一刻的感觉,是我用一辈子的话语也描述不完也描述不清的,我的手表永远地记载了那一刻,2004年1月27日早7时15分。
向导说,这里只能呆10分钟,不然可能会有危险,于是,带着丝丝的眷恋和淡淡的哀愁,我们离开了这童话般的世界。十几年的梦想,好几年的努力,四天的拼搏,在此时此刻终于划上了完美却又哀伤的句号。
下山的路途简直就是噩梦,已经2天没有吃任何东西的我,从乌呼鲁峰一直下到了好伦博营地,我的腿简直是任由地球引力控制,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跤,走了约21公里,终于在下午4点时到达了好伦博。头已经疼得快炸掉了,匆匆喝了几口玉米蔬菜粥,就再也吃不下去其他东西了。在这里遇到了昨夜和我一起登山的兄弟们,几天的共患难,大家的话语也多了起来,互相说着彼此登山的感受。经过与他们聊天和向导的证实,我了解到,在2004年1月27日这天的清晨,共有62人冲顶乌呼鲁峰,其中41人到达了汉斯·梅耶尔岩洞,20人到达了吉尔曼点,而只有我,来自东方的中国人,乞力马扎罗的稀客,到达了那神圣的非洲之巅。众人纷纷向我道贺,而我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师弟已经于上午下撤到了曼达拉营地,我独自住在一间木屋中,听着我的MP3,静静地睡着了,我还记得,那一刻我耳中回荡的是《Time to say goodbye》。
第二天中午,我和师弟会合在曼达拉营地,然后在下午4时左右下到了马兰谷门,领取了登顶证书,话别了向导和搬夫后,乘车回到了阿鲁沙市。
乞力马扎罗登山之旅的收获:鼻子冻伤,面部和脖子皮肤晒伤,体重下降4公斤,腿疼得一星期不能走路。
在乘车渐渐远离这座非洲美丽而神秘的最高峰时,我的心中只有一句话,乞力马扎罗,我还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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