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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堂山行


（一）晨醒离寨

只有雨声沉淀，无梦，一夜好眠。窗外微明不觉醒转，起身即去探望久别的朋友。

还在山头打着哈欠，那个后生，空山雨后毫发蓬勃，皮肤光嫩，蒙昧眼神中有逼人的清新，圆润脆亮的口音出来，山中黎明恁地招目让人喜欢。

院中空荡，楼前却有熟悉的身影，一个蓝格短杉在溪边泼水洗车的，不是向导是谁？

轻雾笼罩山寨，原始寂静中有几分落寞，一夜刚过，就得和亲如一家的山民告别。

一大包甜茶甩进车内，融融一车是向导带来的亲戚，车外的脸孔隔着车窗无法招呼，想郑重道别之际车子已经发动，还好当地最觉亲切的堂哥赶来，向导的堂姐也匆匆地坐到了身边，他们还将领我们上山，与我们同行一路，让人欣喜不过。

车驶出寨口，茂深的山林又盎然前面。叶露滴翠似伸手可近，薄雾微拂峰头，涧水冲洗山脚，生命在动静幽明的反差中只见得千姿百态的鲜活：

如山更见得清爽挺拔，涧边的苗树趟水而歌，欢快汲水的溪树之上有呵护的苍柏，扎根山腰，乌黑的臂膀弯拧似舞却是辛苦不歇地展过水面，头顶上密布穿梭的桉树，高杆银白细嫩，排排光影灵动飘逸，葱茏最甚的还是野桂、八角、杜鹃之类，夹着稀疏的红黄，绿葺羽冠大小错落，层叠的绿中有鲜嫩的生气，有大山身姿的丰满与斑澜。

山色清明，一路碧水，心中好奇，圣堂不知到底会有怎样的景？

似乎不必担心有雨，车子向西绕去，已经看到太阳从山的背后挤了出来，身后峰谷一片红云。

阳光薄弱，并不能征服高深的大山，若丝若缕地飘在山腰，近树上的抹抹微黄端地正好，川妹肤色般，轻盈、健美、透亮。而在金光中前行的涧水，更显得蜿蜒隐秘，远影无边，水清而白，青得深沉而透，流淌的歌声在湍急处欢腾，在平缓宽厚处更见得圆润。





（二） 惊见奇影

有阳光的挑拨，对面连绵的山头不再深隐于云层，苍茫天际竟然就有一角孤露，视野开阔时，不由惊心动神：

一道飞来之笔，一方奇特的剪影贴于半空。在缭绕的云雾中若隐若现，有山盆景般被别致架空，就架空在大山顶上，厚厚的云层是它根盘；又高原雪峰一般，让人失魂落魄的圣洁神奇就在不经意的一瞥间。

心醉神迷的还在，云层深处又接而冒出一列青矮的轮廓，说是独峰林立分明连成一脉，但若说是一脉又怎生出那么多的怪状山头，尖如锥，方如柱，圆如乳，每一座的景观本就不同，连着又像极了城堡、珊瑚、卧佛、仰面的人像、四脚朝天的乳猪……

一大堆不规则的造型，像是大地上的异端旗帜，或连或独，从平缓的山中突兀出来，竟为方圆大地添了一份别样的曲致、和谐与灵动。云海荡漾，山形变化无端，似真似幻，有无之中，不由海市蜃楼般地让人看得痴了。

空中山影，很是耐看，那连与断、正与侧的景，每眼观去都是不同，有百般变化，能让童心尽情想象琢磨半天，却无法一一顾及辨清，这鳞角一处还没猜透，那一面尚未瞧见，车已飞快驶过；瞬间之景，只令得车中人眼乱地抓不住重心，统统回头张望留恋。

制造奇幻的有云，云里雾里，圣堂山的神奇却已窥见一斑。

小镇西行，靠着车窗的位置，盯着圣堂山影，因为车子颠簸，拍了不过三张。

堂兄看我屡屡端起相机瞄摩，不停叹气，就好奇又好心地搭话过来，“你这么喜欢风景？……别急啊，山上的景点多的是，留着后面慢慢拍吧！”


（三） 山门景介

过桥度涧，车早盘上了对面山路，俯望东方，强烈的光照扫破云雾，清晰地展出山野大地，但山道弯弯，转过去又是阴的山谷，明和暗几多争斗，十来分钟的艰险后，车盘进了云层之中。

堂兄热心地指点，“喏！那是我们平常走的小路，每天一次来回……”半山腰的一处，云遮树隐并看不清，山民的生活外人看来终是传奇神秘。

绕出一扇铁门，是风景区管理处，收费五十，门票倒是挺贵。

不过，这里的风景应物有所值，看大门上“圣堂山国家森林公园”几个大字竟是费孝通所题，门口的风景介绍中又说，“圣堂山，海拔1979米……风景优美，有黄山之秀，张家界之奇，庐山之幽，华山之险，泰山之峻……

向导递来的门票，是一叠山景照片，精美绝仑地让人看了就放不下手。

雾山云海横于肩平，这张开阔的云海之景，奇幻之外真多仙逸，看巨礁芽笋般的山尖星罗棋布，山影由远而近是疏疏密密的青，零散之中错落有致，长势各异是隐显的袖珍盆景。天云一白，云影互衬，有凝重的山形，浓密云层越发白净，静态中分明还有着绢羽般的浮动……

另一张是山顶迎客松的全景，松盖如伞，枝干曲蔓，俨然有黄山松的苍劲；却又有众峰聚拢拱围、蒸云中生有如天池的背景，无限风光在险峰，奇巧秀美不说也罢。

庐黄之境，就在这样的照片中，即使无法逢临，却也可以补缺遗憾了。

“真美！”把照片给二老传去，心中艳羡，“你们真有福气，住在这里，能经常看到。”

“看多了也不觉得什么”，虽然这么说着，脸上的皱纹却笑着舒展开来，山民的生活虽然艰辛，但毕竟还是有些东西能让他们心慰的，比如拥有这旷世绝景。

山的脾性，石头草木的风景，是堂兄最喜乐道的；趣味相投，却让我在倾听之外，在他面前更加随意起来。


（四） 步景山行

众峰环抱，山峦密林竟泻出一带长长瀑布，摆出一弯石桥在瀑布前面，有高高桥墩衬出沟谷的幽深，有跌落的瀑水，在碎石草丛间曲隐澈行，清爽巧致，一幅动人的自然画面不意出来。

车终于在一处平坦的空地停下，后面的路程，都是密密山梯，全得靠自已的脚板尽力去蹬。

要行山路，行李当然少带为妙。整理完毕，却见堂兄背后的布包垂下，果子一样的东西看来不下十斤。“行吗？我帮你背……”着实担心他的年纪，却被他笑呵呵地摆手谢绝。“经常背东西上山，练出来了，这点可不算什么……走山路你们不行，背这个也不会比你们年轻人慢的。”自信乐观不是空穴来风，瞧他的步子确实跨得稳实轻快，让我这个小年轻佩服得很呢。

停顿之际，却见后面几辆摩托赶来，有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向导的外甥，山寨里那个爱笑的后生；身边那个高高壮壮年龄偏大的的，估计是后生的哥哥，还有一个敦厚陌生的，大概是他们的朋友。这时候追来，却是搬了一箱苹果，几袋饮料，给我们运吃的助兴来了。

一行老少十一人，浩长的队伍闹腾上山道。

精瘦的后生和向导的堂侄开道在前，拎着苹果箱大步流星蹿出老远，后来的两位也是每人重重的布袋紧紧跟后；想追而不敢追，念着三小时的路程这才是开头，我就慢慢地走在中间。

顺着山腰盘旋，进来的这路尽是青石板的台阶，头顶上密林遮天。算是挺缓的一段，宽宽的石阶走着并不觉喘。

不觉高险，只觉幽深。左侧山谷一片深重的雾气弥漫上来，包裹住人声鸟声，空寂中就只亮出被雾气打湿的树，路边的草，还有这滑滑的青阶，高木遮护的盘道望不分明，幽隐中人竟有几分悠闲，想着2000米的高山大概也不过如此轻松。


（五） 山道弯弯

一对下山的情侣，问他们前面情形如何，却只听是难走累人，看那女孩一瘸一顿的好像要瘫软的样儿，不觉把人惊醒。怎么这么快就下山了呢？原来是在山上过夜专等看日出的，“山上雾气太大，什么也看不见……等了两三个小时没有，只好下了。”

不知自已的运气如何，如果只是云雾，会怎样特别？

想起以前向导曾吓唬我时说，这里的蚂蟥会跳会飞，钻人耳朵腋窝鼻孔无所不为，虽然现在也知了真相知道它不会飞，但还是顾忌着这些吸血的东西，路边的草不敢靠，石也不敢乱碰，牢记堂兄所说的话，蚂蟥喜湿，只在山脚，看着向导屡屡贴近湿滑的路边，还不由急呼急拽了几回。

说不累还是要停下喘喘，堂兄说的对，这一段山路得缓着走，不能急，得把劲头留着，险和陡的都在后面呢！拐到路口，跨过一棵圆桶般被连根拔起的树，就见后生两人坐在阶上歇着，苹果箱放在一边，却也是一般累了。坡缓路长，本不该被轻视的。

几壶瓶中红红绿绿的竟是甜茶，还有绞股蓝饮料，灌得人惬意不止。山民一家准备的丰盛是上山来才知道的，有他们的殷勤护送照顾本就是一般游客难遇的福份，谁知还有难享的天福，是在山中喝到这特别的茶水，清醇香甜的，一刻就能让辛苦变得逍遥……

质朴自然里面总多惬意的人情。

对树一向好奇，路上皮质斑驳如白桦的挺多，不厌其烦好奇去问，只有人模糊地说是一种桉，越往上越多野桂、杜鹃，另外还有枝叶张扬的罗汉松。

山行呼吸之法最是重要，深吸缓呼，爬得总会轻松一些。回头看向导几步一歇，拉长了语调叹气，“唉，体质不如以前！”笑着推他，缺乏锻炼了不是，怎么还比不过你的堂侄呢，瞧他被励一口气又猛蹿前一段，矫健倒也可以，却还是不一小会儿就在高处歇住，终是不听我劝的缘故。

队伍丢了个人，年轻的小辈一个女孩在路口等她的男友，据说方便去了，这深山老林的，有蚂蟥那样讨厌的东西，真让人担心他会被毒虫猛兽盯上，路滑倒在其次……终于出来，冒险地走着小路，终究人胖又有些城市孩子娇生惯养的表现，几步就看出不力，可比不上山里的孩子能拎着苹果箱一段一段，吃苦耐劳的样子很不一般。








（六） 巧遇庐幻

一段急陡的路，望得见前面兀立的短峰，应是不寻常风景，问后生，果然。

山崖边一小块平地，下临云海深谷，正面紧依直削的峦层，朦胧如稠的背景中，有雾气浓浓淡淡地飘来遮盖，近处几垒削壁，跟随着云雾瞬间变幻，幢幢山影着实好看。

一段杂乱的山崖忽然之间竟成了武士的侧像，发髻微翘，铠甲紧锁，蹲踞在对面，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模样，却原来是雾气把远处一座峰的背景隐去，就用空白衬出这样的神奇，剪材理乱的妙手真当属云雾。

但它如何能将一座没有前后景陪衬的怨女山头变成骆驼头像，却让我琢磨不清，也许是因为远山不意中从浓雾中透叠出的缘故吧，自然神工之笔，倾刻之速真有如凝梦境。

忽然想起庐山顶上“四大皆空”的情景，密林僻静、山色空蒙的的庐山之幽，此时可不正重现于身边这疏落影踪的云雾里？人在雾中行，雾中见奇影，这样的奇趣终不是一些普通的山随便就能给于的。


（七）南国峻秀

接过他们递来的果汁，慢悠悠地转过山头，仿佛从天上骤回人间，云轻雾淡，高处豁然可见一片开阔的谷地。

一座矮山是谷中浮岛，绿葺葺的身上像披挂着蓑衣，上面犹立出一块圆石，清晰可见鼻尖、眉纹，灰褐的侧面有人脸形状，像极了老者，瞧他头佩方巾，却有一缕小辫从发巾中冒出，细细招摇的原来是是裸石上顽强生长的小草。

各个角度均有神态的变化，说是老顽童的憨态也罢工，钓者的沉思状也罢，俱不离古道的情韵，给人童趣的想象，一座山谷竟因一具自然雕像而被点化得神活。

有张家界的山形之奇，独峰妙韵，却也不离张家界山的雄险瑰丽。

纵是广角镜头也摄不尽对面山体的连绵，缓伏的山延向低谷，而壁立的峰则簇在眼前。

经络毕显，让人过目不忘：横的是断层纹理，密如鱼鳞；纵的是柱，有斧劈削痕。或三两聚合，鼎起硬朗的根足成峰，或一方方挺立成高峻的巨石，又是孤险直峭的崖。山体的断离聚合疏密有致，幽深崖洞透着神秘，莫测的变化抓人眼神。

石，层叠得整齐，粗犷之外，豪迈之中却又多了一份精细。没有袒胸露臂的吆喝，气质中嵌着儒雅的秀，看它身上细工的装饰——内贴于身的，是轻薄翠嫩的草本苔衣，锁住石的悍气的，是林木荫冠疏理出的羽裙雀氅、绿色发髻……一派生机，蓬化出山的丰饶，聚凝出山的灵秀，让人看而不厌，是南国锦绣。

团团簇簇的林木铺实了山谷向崖壁爬升，浅绿、深绿之外竟还有黄绿与锈红，枫叶般斑驳，在这春天点缀出一片秋意山色，不由让人陶醉难舍。

阳光在老人峰和峦层上扫描，明暗交映中又是几多瑰丽雄奇。


（八）寻景识人

路边灌木丛中有片隐深之地，瞧着高滑难进，里面似风景无限，向导是爱摄影的人，招呼过了就跳进去，但听得他叫，“不错，不错。”叫得我心里痒痒，回头看堂兄，但见他点头肯定还加上一句鼓励“是不错的，上吗”，哪里还有什么顾虑。

拽紧了树枝，堂兄下推，向导在上大手一拉，得，上还容易。我不由轻松几步，要朝向导拍照的地方迈去，却听前后吆喝数声，“小心了”，原来他站的地方却是崖边，尺远处就是不见底的山谷，苔青土滑，如果脚踩不准，说不定就落了下去……虽然被稳住肩，小脚肚子犹自不争气地抖上一阵。

在山里我们得对你的人身安全负责的，向导提了出来，堂兄也点头了多次，我却仍大大咧咧地没有记性，只顾顽劣放任表现自已的勇敢，走到一段狭窄而有护栏的平地，还顺着栏杆走着偏锋，就听到两人同时大叫，“栏杆不牢靠，走里面”，几只大手一同伸来把我拽了回去。

山里有山里的规则，虽然害得他们提心吊胆一段，好在前面的山路已经舒缓。

这一片山谷如盆，山野如丘，薄雾中依透盘山公路、山下田地，视野极度开阔，脚步踱着方寸不由得人也悠闲。

双手嘴边一遮，脖子一仰，胸脯一抬，就听得向导放出的号子，在山谷中绵绵低沉地回响。

三人同行，不忘长者，“包我来拎会儿吧！”堂兄笑着摇着头，上山到现在未曾见他放下过，却气喘不急，脚步不乱，精神好过年轻小伙，没法不让我佩服。

本性开朗的他，被一群年轻人乐呵着，自然活泼起来少不了要返出三九童心。看他不时点评着哪儿拍照的角度最好，哪儿的风景最是好看，除了山民对山景的谙熟外，我还惊奇地发觉，他的眼光一番特别，总不经意地就能指点出古朴自然的美景，又常与我不谋而合，这样的老人走近了不觉得亲切也难。

拐过一路口，远远地站住，他比划着我头顶上的巨石说，“神龟的头，多像啊！不拍一张么？” 那平遮路口的石壁果然，鼻梁夸张地突出，又极似非洲少女的侧像，要不是他说这个景还真就错过。


（九）动观险境

一段石壁夹拥，转过去却见一树浅红的小花傲立，独自把临着狭窄隘口，那股险要，是苍白天色中，唯能见对面一方不可倚护的绝壁，和壁下莫测的深谷盆野的。虽然没能赶上圣堂万亩杜鹃吐艳的盛景，绝境中的美丽，这树杜鹃倒是格外灿烂地弥补了些遗憾。

又钻进一边僻静处张望，但见一峰不远隔断，峰面如台草木纵深，似乎无路却可跳上，探奇到左侧，就见壁前更无遮挡，岩溶谷地开阔，山野莽莽可见，有峰尖如笋如包，沟壑纵横眼前，又有云彩在山峦投下绵影，光影瞬间变幻绚烂峰前。

险远之峰有动人风景，人在山顶却不敢忘我，无物可依时终得用心脚下扒牢。

向导唬我，假意一推，脚下的石板似乎就晃，乘不在意也唬他一唬，谁知就有一阵抱怨，“哎！……开不得玩笑，这地方……”

大批人马转过山口，人声稀落处却是圣堂险境。

迂回如带，山道弯弯，在石壁上掏挖出来，望如恒山绝道是因为山壁削直，置于半腰浅若山体一痕，不禁会有下临悬谷的刺激和上顶重壁的压抑感，虽然山壁并不低矮得紧贴头顶，路面又平缓宽整围有护栏，但观周遭却仍多怪异奇崛，让人看山望谷不得悠闲。


（十） 覆峰突现

一片空阔宽深，但见山头冲泻道道绿川，林海碧色注满谷中，绵绵涛浪之中突然就现出了静默中的群峰。

以前曾听说雁荡山高岭环抱，峰覆谷中，外无法窥见内秀，圣堂此处却也妙得一般惊人。如果不是绕了几重山头进来，哪会知圣堂最奇处不仅有远眺时的影奇，还有这深隐于高山、蹲踞于谷底峰林近观时的形特呢！

这里地质的变动一定曾十分剧烈，以前或是幽隐的溶洞，在亿万年中被水蚀风侵噬去了顶，就将不拘生长、形态各异的钟乳峰林，露天展示了出来。

一峰峰，侧如柱，如松，如指，如堡，如芋，如塔，似独似连，塞满视野，一个个狭尖倒锥的隘口中，就可见那鲜活的峰石面孔，三三两两聚拢着，像沾了人间烟火似地亲密。

离峰林如此之近，又占着覆其顶的位置，看得到山隘中夹紧的削壁、窄而深的底，山脚固然也望得惊心动魄，险却更见于这高处的俯视。

看得到陡峭的细节，一片片层岩立石，齐整地向上撑起空间，拔升崖的高度；虬劲的筋脉中还展出方方棱角，砌出崖的坚硬。

隘口中可见诸多峰石，稳踞上盘却张扬着姿态，欲语欲动，一番生命灵性，衬着壁的峭冷。


（十一） 近览形胜

这一处险峭雄奇而有秀丽。

从咫尺的隘口透视到缓阔的山谷，从逼仄的的峰岩忽展到莽莽的林海，空间的反差不可不谓之“雄”。而谷地浓缩的绿意，山中色彩的变化不可不谓之“秀”。

因为阳光的铺洒，远坡平缓的绿中，有股烟雾般淡淡的蓝，不由让人想起九寨沟的水，汇着绿的生气和蓝的清亮；背光的峰，层层簇簇地有青翠蓬化，竟还有斑驳的黄在叠叠绿意中须卷；光滑潮湿的壁石，衬出崖的阴冷，而就犹衬出一派葱茏秀色。

一两座神气活现的峰就能点化整座山谷。

瞧那身体肥硕稳踞山口的，可不像只憨憨的猩猩。下巴厚重地要掉，一块竖挂的方石就是它的脸，眼处真实地下陷，鼻梁一道纵深的痕，头顶上覆着的浓密毛发，是黄绿交杂的葺叶；从茂盛的体毛中探悬下巨手，三两粗指扣住膝盖，似想稳住重心，却就显出撑着站起的样来。

旁边一个臃肿佝偻的老人，看他脸上稠叶胡髭垂挂，皱纹重叠眼皮下敛，却似乎起身都力不从心了。

幸喜他有对话的伴儿，右侧前方，翘若拇指的一截尖石，不知怎地下面多了一道鼻梁，就像极了中古的官员，看他的官帽高高翘起，虽然将面孔遮得幽暗，却仍可见他聆听和沉思的神情。

山形之奇，有独到之妙，在于石质。

临此不远的桂林奇秀，有平整的石灰岩帮忙——黄黑岩画面感极强，圆钝弧线可尽情写意胜出优美。这里的层岩砾石却色泽丹青而棱角分明，更擅写实雕刻，所以异于平面之景，这里的山形虽然也夸张抽象，却又能精工入微，点睛出一个个灵动的生命，就点化出峰石道道的神来。

朴拙厚重而形神巧备的景，本在自然中，而尽聚于此山。


（十二） 听山望谷

有细细的瀑流从左侧山槽跌落，积成浅浅的小潭，水很清，有暗松遮着，水气清凉。

这么好的景致，最不能离的是歌，从幽幽山路中转出，虽不见人影就听得那番乱吼乱唱，在山谷中回荡得格外欢快，听者不禁被吊出兴致也要抢对，看向导双手一扩，胸脯一抬，醇厚的男中音随即出来，却是我所熟悉的一句，“山歌好比春江水”。

这边唱来那边和，未见对面回音，看堂兄乐呵呵地一旁，忽然想起，最善山歌的是山民，堂兄你怎能不来一首。“这两天喉咙不行，你又没带录音机，唱了录不下来，带不走不如不唱好了。” 高明推辞，隐士一个，缠了半天，只有作罢。

峰谷最后一段，一列粗实芋状的山头横于面前，踩着峰的肩膀，与诸峰平等相看，风景却也端得正好。

云遮云绕，远天青黑的山影疏疏密密，忽隐忽现变化之中，不知是谁不经意的一笔，就抹出一圈高矮跌荡的奇丽？

白云如毯，在诸峰间穿浮。

还有一道断崖平台悬于深谷，正对着芋状山头，是望山，也是静神凝思修炼悟道的佳处，在这块断绝尘埃的磐石上，且不妨盘腿稳坐，归心于峰化身为柱，在寂静中孤守半日如何！

高妙境界且易跨进，人间的事情难得从容。

凡人上去了，只是胆战心惊，在崖边尚要堂兄扶上一把，“行吗？”两人直为我怀疑；虽然断口有一尺来宽，刀削斧劈的崖壁却可下面瞧见，一声“没事”就几乎自已也听不到，即使已牢牢地站在对面，向平台侧沿挪去，小腿肚子仍不禁哆嗦，不过八九平方的台，真是让人心慌孤得可以，片刻静神实在不易。

勉强举个手指示个“V”字，回头却看向导在断口处抬起右脚稳压石上，一副征服者的姿态，而后生跳上石台，一个醉八仙的姿式，却是摆得那个恣意了得。


（十三）跋涉崎岖

一段轻松下山的路后又得上山，依旧密林青石，山路盘旋，深处回望，峰林不知给抛下多远。

一角隐隐楼台，问得是山头的云海宾馆，看去总似遥不可及，在山腰就恨它高高在上。

人马歇住，且喘口气，吃喝一阵，就听得他们议论，要改走小道，可省一半路程。密林中那羊肠般的小道，望着也自高险悚人，上去了当然还是难攀得很。

块块角角凹凸不整，路面即是裸露的山石，被雾打得青湿，还有树的老根在上虬劲盘结，脚板因此常尴尬不知何处好落。坡度不下三十，石厚不均跨栏般横在眼前，不免逼得人借一分力要手抓树干，如果转弯处忽然巨石乱出，滑坡难越，就只好手脚并用，发挥本能，再前拉后扶，前呼后唤。山路崎岖，蜿蜒绵长最让人透不出气。

开路的是后来的哥仨，看他们蹿得那么快，有些不服，就赛赛吧，连绕几段坡头不歇，“还行嘛！你”，后生笑着招呼，在一块大石处拉我一把，大队人马脚底蜗挪，我还得费力地喘几口气，羡慕他矫健地可以，又立转向前去拔头筹。

堂兄面前，倒等得向导的奉承，“能吃苦的女子我佩服。”

路边的杜鹃与松柏一般粗壮，枝干低压平展，遮住日光甚至浓雾，幽僻中有股凉气袭来，高山上湿冷得可以，好在备有长袖可以套上。

几十分钟后，到了白楼瓷砖墙边，不过还要在路口驻足半天，一棵百年松柏，长得着实不太一般，看它在陡峭之地，贴着山岩招展，横出一枝粗壮地竟有几米来长。后生说，上去了就能看见圣堂全景。山顶的风景诱人，却终不敢冒险学他，枝太高，怕不小心就摔下崖去！

三层的造价当然不斐，从后门进去看得到楼里的阔绰，据说一晚住宿要七八百元！昨舌不免，三楼很宽敞的是个茶厅。


（十四）山头神隐

“有些凉气，多喝茶水”，堂兄话音刚落，那热腾腾的一盎已被我抓上。

倚在窗口，独自观望的是向导，瞧他连拍大腿，叹气声声，原来遗憾外面，空蒙一片哪有什么景色好看。

但是奇迹却在一刻后出现。

左前云幕褪淡，一方山角显影，密插的鹿茸一般，竟又似串状的珊瑚，还有不规则的山列在葺口隐约，就扩出恢宏的奇景。

那云遮得可真是快，照片没拍，还在愣望发呆，就见它又恼人地四大皆空起来，那么厚的云层，何时才会重新掀开？

“别走啊！你们……”，我叹着气，绝景就在面前，却偏拍不成，等不成，落下这么大的遗憾，可不心疼死人。

宾馆再往上一段就是圣堂最高点，斜斜的上坡路最多灌木，对面是山谷空阔一片，像我的心情，谷中的雾倒也浓重得可以。

“这儿是圣堂最好看的地方”，堂兄特意向我道来，仍念着刚才的景，“未必吧！” 颇不服气，我回了一句。





（十七） 眷顾归程

过客一个，终进不得圣堂幽深的梦。目不足观手不足取，对着神奇的山景，遗憾不尽可叹，好奇的眷望和向往却因此不绝归程。

所幸下山之路也曾遇奇，在圣堂最负盛名的罗汉松前，看它下临空境，屹立险地，枝叶如伞盆景般端丽，对面又有重叠山影环抱，有无限开阔的背景，人在树丛中一分轻笑就已烂漫。

瞧向导把着竹竿，脚尖点地，撑高跳似地跃下台阶，别以为他光是在表演，下山的路其实也不好走，不到一半我就脚脖子发酸、小腿肚子发抖那个难受，更不用说他这有关节炎的，未雨绸缪，竹竿倒真给派上了用场。

“你的胶卷还没拍完？”看年轻后生手里拿着相机，到处瞄景，惊奇他还有胶卷。

“是啊！以前来过几次，山头拍遍了，想着比那儿精彩的可能还有，这次又带了特别好的相机，特意多留出几张……”

“以前拍的效果如何？”

“用的傻瓜，精彩的还是很多……”

爱好风景又自信的小伙子忽然让我想起，今天无米之炊的遗憾其实有法弥补。

“回去后能不能挑些照片寄给我呢？”有那么多些未谋面的山影，真恨不得马上就能拿到照片解一眼馋。

“好的。”听他爽快地答应。


（十八） 行人故事

“欢迎去北京玩啊……”

“也有朋友约过，要不是因为工作忙……从南宁复员回来没怎么出去，还是喜欢这里，安静，资源又多，山里赚钱跟外面一样容易”，精练活泼的后生还是想得开的山民子孙。

笑得坦诚，他接着说道，“原以为你会跟她们一样半路撑不住的，谁知爬得还那么快，真是看不出来！”贴着身边往上赶的人就是她们，都在喘气歇着望山兴叹呢！

又一队游客上来，挤在狭隘的山口，看我们三三两两快步下来，有几分羡慕，队中一两妇女停住打听行程，“可要有多远才算到头？”问的是后面的向导，“得三小时，大家加油啊！”听他提着嗓子轻松地诳骗。驻着竹竿的样子却引得一女子好奇，“这竹竿干嘛用的呢？”

呵呵！听他字正腔圆地作起戏来，“腿有问题，我是个残疾人呀！”一声长叹跟真得似的，“不容易喔！”鼻子一抽一抽地，像有辛酸在滴。

表演老道，那个女子也是好骗，一句“真地不容易”，带着同情似乎还带着敬意。

这人真逗……不免要揭他的老底，转过身去对那群人嚷道，“别信他，是假残疾，上去一个多小时就够了……”

悟过来，可不就乐了一群。“竹竿给我，让我也来做做残疾如何？”女子回头冲他一笑。

这段缓坡很长小道众多，想省些力气，刚拐到路边，却被向导一推，去去走大道吧！安全一些。

和后生前面领头，在缓坡尽头停住等他，却见后生指着身后大笑，“不让咱们走小道他自已倒去了。”果然，一个在偏径上孤独蹒跚的身影不是他是谁！原来腿走不快，却好胜不服气得很，算计着想借捷径抢先超过我们呢。


（十九）山外盘恋

出了密林，向导把竹竿呼地扔回山谷。车里的嗽叭在催，归程在即。后生走向摩托，灿烂笑容中写着留恋。

午后的阳光有些灼人，眼睛不离盘旋的山影，驶出山脚，依然可见一两段魔术的变化，奇在眼中，秀在心里。

遥远的圣堂山，也就深留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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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象洋葱，只能一层一层地剥，有时还得流泪。